五月的风掠过鹤岗的山峦时,梨花谷的枝桠已攒满了雪色。第八届“梨花有约,爱在鹤岗”赏花周如期而至,这座被山水浸润的城市,正以万亩梨园为笺,铺展一场关于夏天的浪漫叙事。
车停在停车场后,徒步来到梨花谷门口时,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大门上的对联:“一城山水书染绿,半郊梨园更添香”。墨绿色楹联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,上联是自然天成的诗意——鹤岗的峰峦叠翠间,松涛如笔,将漫山遍野染作深浅不一的绿,清风吹过,恰似书页翻动的声响;下联是人间烟火的注脚——城郊的梨园如打翻的香篆,千树梨花竞相吐蕊,那缕甜润的芬芳漫过山谷,连呼吸都沾着蜜意。这十四个字像一幅水墨长卷的引子,让人未入谷,心已醉。
我刚跨进梨门的刹那,恍若跌入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。千顷梨花正开得酣畅,如云似雪的花簇压弯枝头,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柔光。梨树姿态各有风韵:有的主干粗壮,虬枝向天空伸展,像饱经沧桑的老者,守护着这片花的疆土;有的枝条细软低垂,花朵成串坠在肩头,似二八少女低头弄裙,鬓边簪着碎玉般的花瓣。单看一朵花,五片花瓣薄如蝉翼,边缘微微蜷起,像被夏风吻过的唇线,鹅黄色的花蕊顶着细若烟尘的花粉,连蜜蜂停驻时的震颤,都能惊起一片金色的雾。
梨花谷藏在红旗林场的褶皱里,四周青山如屏,将尘世的喧嚣隔绝在外。谷底的空气里浮动着草木的清鲜,深吸一口,肺腑间满是负氧离子的清凉,仿佛连灵魂都被洗去了尘埃。蜿蜒的小径穿梭于花树之间,石板缝里冒出的草芽沾着露水,踩上去沙沙作响。风起时,花瓣便簌簌飘落,有的跌进衣领,有的停在睫毛,更多的则在脚边铺成柔软的花毯,恍惚间以为自己走进了岑参笔下“忽如一夜春风来”的冰雪世界,只是这雪,带着暖融融的香气。
而在漫坡的雪白梨花间,以红色花朵精心拼缀的“梨花谷”三个大字赫然入目。炽烈的红字与纯净的雪白撞个满怀,红如流霞落锦,白似瑞雪铺毡,一灼一素间,古意与今韵在此刻悄然交融,恍若穿越千年的诗画长卷在眼前徐徐舒展。
梨花园中游人如织,快门声与惊叹声此起彼伏。孩童们在花树下追逐,发间沾着花瓣,像奔跑的小松鼠衔着夏天的信;情侣们倚着梨树私语,镜头里的笑容比花蕊还要明亮;最引人注目的是背着长焦的摄影师们,他们时而蹲在花径旁捕捉蜜蜂采蜜的细节,时而踮脚望向花海深处,寻找光影与花簇交织的最佳角度。
一对年轻夫妻站在“驿路梨花处处开”的落地字前轻声吟诵,并坐在地上与诗词合影,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。梨花路上的落地诗词,是谷中暗藏的惊喜。“一树梨花一溪月”的落地字旁,恰好有一丛梨花斜出,月光般的花瓣与碑上的字迹相互映照,让人忍不住猜想,千年前的诗人是否也曾在这样的夜晚,对着梨花溪月,写下心中的惆怅?“砌下梨花一堆雪”诗句的梨园边,落花已积了半寸,恍惚间真成了岑参笔下的冬雪,只是这雪不会消融,反而在夏风里酝酿着新的故事。这些穿越千年的文字,让梨花不再只是自然的景致,而成为了文化的载体,每一朵花里,都藏着半部唐诗。
除了梨花,园中的草木也各有风情。兴安杜鹃开得泼辣,深紫色的花簇像燃烧的炭火,在绿树间跳跃;樱草花怯生生地探出头,五瓣小花像撒在绿毯上的星星;苹果花则带着几分甜腻,粉白的花瓣裹着蜜腺,引得蝴蝶绕着枝头打转。最妙的是福禄考花,一丛丛铺在路边,红的像霞,紫的似缎,与洁白的梨花形成鲜明的对比,如同画家打翻了调色盘,在天地间泼洒出一片绚烂。松柏与桦树则是这场盛宴的背景板——墨绿的松柏庄重肃穆,雪白的桦树亭亭玉立,枝叶间漏下的阳光,为花海织出金色的镶边。
开园的第一天,梨花谷的文艺演出也拉开了帷幕。舞台就设在梨花谷门口处,舞者身着翠绿的纱裙,在《跳春》的旋律中舒展腰肢,裙摆扫过花瓣,惊起一片香雾;琵琶声起,《花之舞》的旋律如流水般漫过花海,琴弦上的音符仿佛化作了花间的蝴蝶,在枝头轻盈翻飞;京歌《梨花颂》的唱腔响起时,全场寂静,唯有“梨花开,春带雨”的旋律,与晚风、与花香,一同漫过山谷。
返程时,暮色已染透山谷。我回望梨花谷大门,那副对联在灯笼的光晕里若隐若现,晚风送来最后一缕花香,恍惚间听见远处有人在哼唱:“又见梨花开,芬芳漫天外……”这片被梨花浸润的土地,早已将夏天的故事,写进了每一片花瓣,每一缕香气里。当城市的霓虹再次亮起,梨花谷的雪色诗意却永远留在了记忆里——那是鹤岗写给前来观赏人们的诗句,每一个字,都带着梨花的芳香……